《上帝之城》——失序的边缘底层(2)

　　如果从功能主义的视角审视城市的边缘底层，贫民区其实并非完全混乱的社会，其存在具有“合理性”，即贫民区内的“地下经济”、“非正式组织”、“亚文化”等特殊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态都是出自贫民生存和社区整合需要而产生的，贫民区也是整体社会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上帝之城》向观众展示了一副动荡不安的底层世界的全景图，这完全是一种我们经验以外的生活，暴力事件随时可能发生，不管你身份如何，不定哪天就横尸街头。在这个城区里，如果你选择做一个平民，那么你相当于选择了等待被抢劫；如果你选择做一个劫匪，那么你相当于选择了等待被枪杀，犯罪是一种生活方式。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会愿意过这种朝不保夕、危机四伏的生活。里约热内卢山城里的贫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必须在那种荒唐、荒诞、粗砺的环境中过活。从小豆子到小霸王，观众看到的不只是一个黑帮首领的崛起和一个帮派的强大。旅馆杀人案，给了小豆子初尝血腥快感的机会，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已经学会举着枪朝与他无冤无仇的人射出子弹，听他们哀嚎。小豆子如愿成为帮派老大，他可以一枪毙了自己的手下，只因为他话太多，吵得他烦；他可以随便抓两个孩子来打伤他们的手脚，逼迫自己帮派中新加入的孩子在同龄的两个孩子中间选择一个杀死，然后大笑着拍他的肩称他为兄弟；他可以羞辱同是黑人的男子，只因为这个男子的女朋友不愿同他跳舞。一个备受欺侮的孩子难免会生出残忍的心理来。若是生活的环境是每时每刻都要提心吊胆的地方，孩子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躲起来，像阿炮那样乖乖地学习，彻底旁观混战，要么自己做老大，小豆子选择了后者，我想除了他的野心和对权力的追求外，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克服害怕随时被人用枪指着的最好方法就是先用枪指着别人。

　　这是六、七十年代巴西里约热内卢贫民区的真实场景，富含戏剧性却又无比真实的社会图景，如同观看一部戏谑化的纪录片，当旁白出现“这是一个被上帝遗弃的地方”的字样时，阿炮和阿猛贴着车辆扬起的尘灰奔过路边，穿过荒蛮的空地，是被压抑的灰蒙的寂静感。然而影片全片却总是轻佻地流动着镜头，帮派兴衰如白云苍狗只在弹指间，从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场面的色调变明丽了，音乐更性感了，帮派中枪支弹药装备变先进了，当年的小弟变成了打个，土气却潇洒的少年三侠湮没在尘土中，庞大的全民皆“兄弟”般的“上帝之城”让残忍与流血真正地消融在每个人以至观众的胃中，人们跟随着导演的镜头方式变换着感知生死的轻重感，影片陈述着，不带感情色彩、不加道德评判地陈述着，当出现戏剧冲突，也绝不添加多余的浓墨重彩，“上帝之城”的非人化的颠乱，外部世界的忽视、纵容以至维护，对这种存在的生活化表达，而非妖魔化，正如同一种语调淡然的食人族吃人记录，只是这个城市如此接近我们，它迅猛地冲涌到我们日常生活的价值观面前，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反差。我们看着枪口冒烟，遍地枪痕，流着血的尸体，弱化的情感表叙，便无法分清其中的轻重厉害了，影片带我们离开地面，飞向这样一座无可言表的如此从容的城市，让我们在从容中感受炼狱般的生活状态，也许这是导演刻意选择的一种叙述方式，让观众从中体会出几许嘲讽和黑色幽默。

　　作为曾经的葡萄牙的殖民地，巴西是信仰天主教的国家，片中的劫匪流氓在逃避警察的追捕时会说“上帝保佑”，手里拿着枪在胸口画十字，但仍然改变不了这样一个事实：这是上帝压根无暇顾及的城市。那里的小男孩可能四五岁就目睹暴力的发生，七八岁就开始杀人抢劫吸毒贩毒，九或十岁因为一次在别人地盘上的抢劫被“扛把子”射掉脚趾头，甚至有可能到十几岁二十几岁就被杀暴尸街头，任何一个听到那昼夜不停的如鞭炮般枪声的人都会对于这个地方胆寒。那是否《上帝之城》传递的只是里约热内卢一个贫民区无尽的黑暗暴力和生活其间的人们的苦苦挣扎？不尽其然，影片不设立场的客观记录其实已经让观众对生活其中的人们的精神状态管中窥豹。观众没有在《上帝之城》中看到哪怕一个满脸愁苦或是抑郁或是求死的人，生活在那块土地上的人们脸上和血液里有着那样一种我在地球这一边和平宁静的社会里街道上鲜见的蓬勃的活力，正如《腹地》的作者达？库尼亚所写，或许贫民窟里的人民是最能代表巴西精神的，他们极尽冒险、刺激与疯狂之能事，追求生命的盛放狂欢，他们跳桑巴、踢足球、走狗斗鸡、尽情做爱。“上帝之城”里的居民，不论是心狠手辣的小霸王，或是又酷又聪明的班尼，还是胆小怕事的阿炮，无论他们是争斗、谋生还是找乐，似乎他们都有着充足的能量，想到就去做，永远精力充沛，爆发力十足，不知道什么叫做疲劳倦怠亚健康，无论在多么不妙的处境中，都要奋力博得自己的一席之地，都要宣示自己的存在。生活在贫民窟的他们其实并不像我们想当然的那样低下粗鄙没有人格只是一个符号，从某些层面上来说，他们甚至是比我们活得更加生动的人。里约热内卢阳光猛烈，尘土飞扬，社会秩序混乱，是一座活火山，生命之火阴暗的人是没有机会没有资格生存下去的，只有这些拉丁人，这些生命力旺盛、生命意志强悍的拉丁人才能无忧无惧、没心没肺的在这里闯荡。

　　【参考文献】

　　[1]刘小磊.种族的记忆：《上帝之城》[J].当代电影，2004（1）.

　　[2]王浩.《上帝之城》的“真实”[J].电影评介，2006（22）.

　　[3]芦恒.边缘底层与贫民区秩序——国外城市贫民区研究述评及对国内相关研究的启示[J].贵州社会科学，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