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担历史 开启文学

　　摘要：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在中外交通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被誉为千古盛事。然而，由于各种原因，正史中却少见记载。《明史·郑和传》仅750字。虽说有许多民间传说宣扬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事迹，影响甚广，但到底不是信史，且神化魔化得厉害，不足以为史籍采信。《瀛涯胜览》、《星槎胜览》和《西洋番国志》三篇游记，作者都曾跟随郑和出使，所记载的都是自己亲身的经历，言简意赅，明确真实，补充了史料的匮乏。明代长篇通俗小说《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则是在这三篇游记的基础上敷衍而成。游记开启了作者罗懋登的思维，触动了他的创作灵感。

　　关键词：郑和下西洋；《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

　　中图分类号：I20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0163（2014）1-0015-04

　　游记是旅游文学中不可或缺的一大类别。季羡林在给《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写序时指出：“我们中华民族大概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对异域和异物渴望探求的习惯。我们民族在历史上之所以能兼容并蓄创造出这样光辉灿烂的文化，原因很多，这种习惯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这种习惯表现在许多方面，首先表现在文字记载上”。这是说游记在中国源远流长。

　　有学者考证，我国有关行旅、游览的记载由来已久：“作为文体的分类来认识，至少早在《文选》——我国现存最早的诗文总集的分类里，就有了相当明晰的位置。”而先秦文献中的《山海经》、《穆天子传》、《春秋》、《战国策》、《诗经》、《楚辞》，汉代的《史记》、《汉书》等等，都有“旅行的记忆”。其中《山海经》记述异地的山川地理、民俗风情、神话传说，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远古有关旅行的见闻；而《穆天子传》又名《周王游行记》，共6卷，论文网站前5卷记周穆王驾八骏马西征之事，后1卷记穆王美人盛姬卒于途中而返葬事，更是道道地地的游记文献。汉代之后，有记地记行内容的作品不可胜数。

　　我们现在给旅游文学的定义是——反映旅游生活的文学，把旅游途中所见到的山川风物等自然景观以及文物古迹、风俗民情等人文景观，用散文形式记载下来，就叫做游记。而古代游记的“游”在含义上并不能与现代的“旅游”完全等同。古人往往没那个条件在工作生活之余四处去旅游，大部分人是以征战、出使、游宦、经商为目的旅行。但是，在反映游历见闻这个功能上，记载古代行旅的游记与记载现代旅游的游记，却是一样的，两者都是“因精心描写旅游的特有的风土人情而具备地理性，它既强调地质地貌的游览特殊性，也突出民俗风情的独特性。还展示古今建筑的民族与地方特色”。

　　不过，由于年代久远，条件所限，古代游记比现代还多出了承担历史、开启文学的功能。就好比上文所举《穆天子传》，如果没有它，周穆王的一段历史就要被湮灭。而《山海经》，根据它所记载衍生出的文学作品，古今都有很多。更好的例子则是在记载郑和下西洋壮举的游记《瀛涯胜览》、《星槎胜览》和《西洋番国志》。

　　郑和下西洋的壮举，在中外交通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被誉为千古盛事。然而，由于各种原因，正史中却少见记载。《明史·郑和传》仅750字。虽说有许多民间传说宣扬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事迹，影响甚广，但到底不是信史，且神化魔化得厉害，不足以为史籍采信。上述三篇游记，作者都曾跟随郑和出使，所记载的都是自己亲身的经历，言简意赅，明确真实，补充了史料的匮乏。

　　《瀛涯胜览》的作者马欢，字宗道、汝钦，浙江会稽（今绍兴）人，回族，今人以航海家称之。马欢“善通番语”，精通波斯语、阿拉伯语，因此被选人郑和使团，身兼通事（翻译官）、教谕（教化番人）两职，既为外事翻译，又负责传播中华文化。他参加过第四次（1413年）、第六次（1421年）、第七次（1431）下西洋，亲身到过占城、爪哇、旧港、暹罗、古里、忽鲁谟斯、满刺加、亚鲁国、苏门答刺、锡兰、小葛兰、柯枝、古里、祖法儿等国；并到麦加朝圣。马欢将郑和下西洋时亲身经历的二十国的航路、海潮、地理、国王、政治、风土、人文、语言、文字、气候、物产、工艺、交易、货币和野生动植物等状况纪录下来，从永乐十四年（1416年）开始著书《瀛涯胜览》，经过35年的修改和整理，在景泰二年定稿。

　　《瀛涯胜览》的记述比《明史》中相关的记述详细而又生动。例如郑和大军自福建五虎门出发，第一站是占城国。占城国在今越南中南部地区，国势一度十分强盛，最后为越南阮氏王朝吞并。《明史·郑和传》涉及这一国家的只有四个字“首达占城”。而《瀛涯胜览》首篇《占城国》，则写了1500多字。

　　首句交待了占城国在佛教典籍中的名称——“所谓王舍城也”。继而写它的地理位置，先以中国为坐标，写了它的方位——“在广东海南大海之南、与中国之间的距离——自福建福川府长乐县五虎门开船往西南行，好风十日可到。周边环境—南连真腊，西接交趾界，东北俱临大海”。再写外来者从新州港进入该国，最醒目的标志是岸边的石塔。岸边有一守卫港口的寨子，“番名设比奈，以二头目为主。番人五六十家，居内以守港口。西南百里到王居之城，番名日占城。其城以石垒，开四门，令人把守”。

　　次写国王的族裔、信仰、穿戴、出入方式，其所居宫室的建筑特色。再写头目和民众的服饰特点：“服色禁白衣，惟王可穿。民下玄黄紫色并许穿，衣服白者死罪。国人男子髼头，妇人撮髻脑后。身体俱黑，上穿秃袖短衫，下围色丝手巾，赤脚。”

　　接下来，交待了特殊的气候：“气候暖热，无霜雪，常如四五月之味。”这样的气候及山川地理条件造就了该国“绝胜他国出者”的野生动植物和人工饲养的家禽家畜、种植的瓜果蔬菜种类，细致到“鸡矮小，至大者不过二斤，脚高寸半，及二寸止。其雄鸡红冠白耳，细腰高尾，人拿中亦啼，甚可爱也”。书中还说：“人多以渔为业，少耕种，所以稻谷不广。土种米粒细长多红者。大小麦俱无。槟榔、差叶，人不绝口而食。”

　　后面还写了占城国独特的婚俗——“令男子先至女家，成亲毕，过十日或半月，其男家父母及诸亲友以鼓乐迎取夫妇回家，则置酒作乐。其酒则以饭拌药，封于瓮中候熟。欲饮，则以长节小竹筒长三四尺者插入酒瓮中，环坐，照人数入水，轮次咂饮。吸干再添入水而饮，至无味则止”；独特的书写方式——“其书写无纸笔，用羊皮捷薄，或树皮熏黑，折成经折，以白粉载字为记”；独特的刑律——“国刑，罪轻者以藤条杖脊，重者截鼻。为盗者断手，犯奸者男女烙面成疤痕。罪甚大者，以硬木削尖立于小船样木上，放水中令罪人坐于尖木之上，木从口出而死，就留水上以示众；“独特的历法”；独特的王位制度——“其王年节日，用生人胆汁调水沐浴，其各处头目采取进纳，以为贡献之礼。其国王为王三十年，则退位出家，令弟兄子侄权管国事。王往深山待斋受戒，或吃素。独居一年，对天誓曰：‘我先为王，在位无道，愿狼虎食我，或病死之。’若一年满足不死，再登其位，复管国事。国人呼为‘昔唆马哈刺札’，此至尊至圣之称也”。

　　最有意思的是记载了几个当地的民间传说，最为后人乐道的是第一个：“其日尸头蛮者，本是人家一妇女也，但眼无瞳，人为异。夜寝则飞头去，食人家小儿粪尖，其儿被妖气侵腹必死。飞头回合其体，则如旧。若知而候头飞去时，移体别处，回不能合则死。于人家若有此妇不报官，除杀者，罪及一家。”

　　当地的禁忌是“番人甚爱其头，或有触其头者，如中国杀人之恨”。贸易方面，“其买卖交易使用七成淡金，或银。中国青磁、盘碗等品，纻丝、绫绢、烧珠等物，甚爱之，则将淡金换易，常将犀角、象牙、伽篮香等物进贡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