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悲剧母题中的两种爱情观

　　[摘要]冯梦龙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突出十娘的遇人不淑和李甲的始乱终弃，呈现出古典爱情悲剧“劝善惩恶”的道德母题，它重在探讨爱情与道德、责任的关系，是一种本质主义的爱情观；杜国威电影《花魁杜十娘》则关注存在主义的命题，在男人与女人、金钱与爱情、道德与责任之间，呈现出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对峙。现代版“杜十娘”启示人们对爱情持反本质主义的态度，把爱看作是有待实现的一种“可能”。
　　[关键词]“杜十娘”；古典；现代；爱情观；反本质主义
　　一、金钱与爱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道德张力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选自冯梦龙“三言”中的《警世通言》卷32，是其中最为优秀的一篇，也是明代拟话本中成就较高的作品。“三言”是明代文人仿照市井流传的话本小说所写的案头之作，多以市井故事为主，《杜十娘》体现的是市民阶层的价值观。强调男人在爱情中应该负起道德和责任，彰显杜十娘用死以殉真爱，追求个人尊严。有别于汤显祖的《牡丹亭》给人一个希望的结尾，《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属于古典故事里“痴心女子负心汉”故事原型，在民间广为流传。
　　冯梦龙在思想上是李贽的忠实听众，在文学上亦深受汤显祖等主情派的影响，是晚明“主情、尚真、适俗”文学思潮的代表人物。小说中的杜十娘是一个勇敢追求个人自由、幸福和尊严的女人。她善良聪敏、美丽决绝、敢爱敢恨，为了爱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悲壮得近乎崇高。她的轻生赴死，正如鲁迅所言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对玩弄女性的男权社会和重利轻义的市侩世风提出了最深沉的抗议。小说结尾提到她的死激起了岸上围观人众的道德义愤。“当时旁观之人，皆咬牙切齿，争欲拳殴李甲和那孙富。慌得李孙二人手足无措，分途遁去。李甲在舟中，看了千金，转忆十娘，终日愧悔，积郁成疾，终身不痊。孙富自那日受惊，得病卧床月余，终日见杜十娘在旁诟骂，奄奄而逝。人以为江中之报也。”①并且安排曾经资助十娘赎身的柳遇春终得善报，日后路过此地时在江中拾到一小匣珠宝，这些情节让市民故事“奖善惩恶”的道德通俗性尽显无遗。它把悲剧的主要原因归结于十娘的遇人不淑和李甲的始乱终弃（当然也有孙富的挑拨），认为是在金钱与爱欲之间，李甲的选择呈现出的个人道德欠缺，应该对十娘的横死负责。
　　正如前人所评，“三言”中的作品“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②，也就是极写人情世态的多种可能性，备写悲欢离合的极致，而爱与死正是这种极端的情感。在冯梦龙的文本中，杜十娘所持的是古典的、本质主义的爱情观。古典爱情的典型台词是“我等你，直到垂暮之年/野草有了/一百代子孙/那条长椅上仍然/空留着一个位置”③。古典主义者把爱情看作是像桌子、水杯一样实物的东西，爱情之有无在两人一见钟情的刹那便已注定，此后便不该再有太大的变化。于是同生共死，于是海誓山盟，爱情中的女主人公一旦拥有爱情，就像拥有了一件信物。在杜十娘的眼中“爱情”就像她的百宝箱一样，是心血的结晶，幸运者一旦拥有了它，也便注定应该一生拥有。然而李甲的负心并将她像商品一样卖掉，使她彻底看到了命运的荒诞，她历尽磨难费尽心机经营来的“真爱”不过是一场泡影。这种古典爱情的话语型在古今中外的爱情故事中非常常见，比如焦仲卿和刘兰芝、柳梦梅与杜丽娘、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等。在这种爱情模式中，两个人只可以同生共死，如有一方负心，便相应会受到来自社会的道德谴责。
　　二、理想与现实：《花魁杜十娘》的存在之维
　　杜国威导演的《花魁杜十娘》却没有让这故事仅仅成为简单迂腐的道德说教，而是联系当代社会生活现实，更深刻地切入了存在主义的主题。它以独特的电影语言诠释着“存在就是一种选择”，每个人都要为之负责；“他人即地狱”，交流之不可能，以及爱的尽头是一片荒凉；并且进一步探讨在理想与现实之间，两性对爱情关系的不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