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冲突”提供了塑造人物、对人性进行拷问的有效方法,从而一个具有通俗意味的犯罪题材故事,被推向人性的深度和艺术的高度。片中那些血肉丰满的人物像一面面镜子,由之观众照见自己。他们的命运、隐秘的情感唤起观众内心的回应,打动了观众。由此,《白日焰火》完成与观众情感的交流沟通,获得观众的认同。
三、视听语言传达哲理意蕴
好电影的主题是隐藏在故事和人物之后,潜移默化地渗发而出的。观众在消费一个精彩的故事中,在为人物命运唏嘘感叹中,逐渐接近影片的主题。当我们拨开《白日焰火》故事结构外壳,穿过人物幽暗的内心,便深入影片的内核——主题。
《白日焰火》的主题散发着存在主义的哲学气息,表达一种生命脆弱无力、命运不可把控的生存焦虑和荒诞意识。
论文答辩《白日焰火》中的主人公们是存在主义的形象,他们生活在无所归属的孤独、焦虑中。张自力没有感情的归属、事业的归属,得不到环境的认同,每日借酒买醉。他重新投入到碎尸案的侦破,意欲借此寻找人生意义,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却陷入感情的泥沼,将自己与嫌犯吴志贞的命运纠结在一起,彷徨痛苦、无法释然。他意欲寻求的人生价值、人生定位就这样在自我矛盾中被消解,最终难逃孤独的命运。吴、梁是城市屋檐下一对贫贱夫妻,过着自己安宁的小日子,碎尸案后,他们的生活就此暗无天日。如果说梁是失去了身份,只能在黑夜里出没的野鬼;吴则是失去心灵安宁,处在阳光下的游魂。两颗原本相互偎依取暖的俗世灵魂因此蒙上阴影,生出罅隙,分别成为孤独的存在。加缪对荒诞进行阐述说:“荒诞是在人类的需求与世界的非理性的沉默这两者的对抗中产生的。”《白日焰火》中人物的命运,正体现出现代人的荒诞生存状态,飘荡着一股荒诞的存在主义感受。吴和梁的命运充满错愕感,因为一件皮氅,他们的平凡人生在偶然间被改写,从此踏上不归之路。张想改变自身,却徒劳无功。影片中的世界是非理性的、异己的存在,对人的挣扎全然罔顾。
影片主题不仅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来传达,而且借助视听形式感染观众。《白日焰火》的视听语言成功地传达了存在主义的悲观意识和荒诞感受。影片第一幕,“碎尸案”中受伤的张自力伤愈出院,乘坐的警车驶入悠长的隧道。略感诡异的音乐响起,宛若命运的敲门。在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中,银幕上出现“白日焰火”四个大字。道路清冷,不断向前延伸,穿过隧道,进入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车载移动摄影晃动的画面制造出眩晕感,摇摆不定的镜头模拟路人视角围绕醉卧路边的男子和其旁边的摩托车周旋一圈,然后向前推进,落在醉汉——五年后的张自立身上。此处,导演用长镜头一气呵成完成时空过渡,五年前到五年后的转场做得严丝合缝。而且,这段运动长镜头具有很强的表意性和抒情性,准确地传达出客观世界的冷漠无情、人与环境的疏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觉立刻弥漫开来。
冰场滑雪的一场戏,导演充分调动摄影机,利用各种机位进行拍摄,景别、构图、角度、光线贴合剧情和氛围传达。远景强调冰场的环境,雪道上弯腰弓背、拥挤前行的人群构成一幅现代西绪弗斯滚石上山的画面。镜头在人流中搜寻到吴志贞和紧随其后的张自力。吴在人群中熟练穿行,张踉跄随后。画面切换,近景强调吴写满神秘的无声背影和幽怨凄楚的面部表情。吴缓行离开人群,进入幽僻的雪野,音乐和人群被甩在身后,静寂中张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异常清晰。景深摄影,二人一前一后,一近一远,一轻飘一滞重。不断变换的拍摄角度和独特的构图强调吴无声无息、飘忽不定、宛若行走于暗夜的孤魂野鬼感觉。张的步伐虽有些滞重,态度似乎稍有迟疑,但被前面的吴牵引着抑或吸引着前行。这部分的摄影具有连绵不断的情绪累积感,准确地传达出人与人的关系和情绪状态。
此外,影片中还有很多画面都非常精准地传达出电影的主题氛围。如梁穿着冰刀在苍茫的冰雪世界中前行的画面反复出现,隐喻现代人茫然不知所归的命运。“白日焰火”酒吧,在夜色中霓虹闪烁的画面:第一次是以张的视角仰拍,酒吧在黑漆漆的夜晚若熊熊燃烧的火焰;第二次是以吴的视角俯拍,酒吧沉没在一片城市的海洋中,似乎要被无边的黑暗吞没。画面从景别、构图、光线、色彩等方面做了精心的安排,生动地隐喻了欲望是人性的黑洞,它吞噬人性,造成人生痛苦和人在黑暗中的沉沦。庆功宴后,张在空旷的场地孤独舞蹈的部分,廖凡的表演臻于化境,他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将内心感受充分外化,人物那种矛盾挣扎、孤寂落寞、忧伤无奈传达得非常到位,《梦乡》的歌词与他的心境暗合,过去的回忆令人忧伤,挥之不去。片尾焰火在空中如花绽放,但青天白日下更显其苍白的脆弱。转瞬即逝,化归流云。画面回扣片名、情节和主题,暗示人物命运因偶然性发生的重大改变,隐喻了人生的脆弱、无法把握。焰火消散,对城市的远景俯拍画面中灰暗的苍穹下,矗立着一座座孤独的建筑物,那是人的居所。伴随镜头的拉升,对城市的俯瞰,观众与剧情被间离开来,顿生烟花易冷、繁华易逝的苍凉感喟。
四、总结:突破和启示
《白日焰火》在满足观众消费故事的欲望之外,触动了观众的灵魂,让观众在温暖的春日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心灵隐隐的伤痛。影片的成功给当下中国电影创作诸多启示:首先,《白日焰火》的编剧艺术圆熟,故事、结构、人物、主题做到了兼顾不同层面的观众接受水平,它的成功证明电影不能忽视编剧课程,只有踏踏实实讲故事,影片才能做得饱满,形式固然重要,但归根结底是为影片的内容服务的。其次,《白日焰火》是以故事赢得胜利,影片讲述的故事、展示的人性,放在任何民族语境下都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它以纯粹电影的方式被世界接纳,展示给世界一种全新的创作风貌,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再者,因为电影审查制度的存在,中国电影对刑侦题材、公安题材有诸多创作上的限定,影响了这类题材的发展。《白日焰火》作为犯罪题材电影,没有把故事娱乐化、主题简单化、人物片面化,而是努力挖掘犯罪故事背后人性的真实,渗透深刻的文化内蕴,与同类题材电影比较,无论是题材、主题还是人物塑造都有重大突破,这标志着中国电影审查体制的日益开明,创作环境的日益宽松。《白日焰火》在艺术和商业上的成功,让我们有理由期待中国电影走得更好!
参考文献:
[1]蔡楚生.在会客室中[J].电影·戏剧,1936(1).
[2]悉德·菲尔德.电影剧本写作基础[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分公司,2012.
[3]陆军.编剧理论与技法[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